現實版樊勝美,比電視劇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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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的生活,可能比影視劇更加狗血。/《歡樂頌》
如果要從“現實版樊勝美”事件中提煉出什麼積極意味,那就是讓千千萬萬個像洛洛一樣受困於原生家庭的女性明白——
面對索求無度的家人,除了“給錢”和“去死”,我還有其他選擇。
“現實版樊勝美”大概是這兩天最受關注的公共事件了。
微博上,“現實版樊勝美”“洛洛的微博”“杭州和事佬”“長輩重男輕女該怎麼辦”……一個個看起來並無關聯的熱搜話題,都指向了同一位不幸離世的年輕女孩“洛洛”。
1月26日晚間,一則調解節目的視頻片段,在中文互聯網上掀起了不小的波瀾。“重男輕女”“原生家庭”“女性權益”等因素疊加,天然地在輿論場上吸引了極大的關注度與話題度。
近日,“現實版樊勝美”成爲熱搜第一,被廣泛關注與討論。/微博
引起爭議的,是法制調解節目《杭州和事佬》幾天前更新的一期視頻。
視頻中,一條會議室長桌將兩撥人分隔開。
這一邊,是離世女孩“洛洛”的父母及親戚在拍桌怒吼:“一條生命都沒了!就只值六萬塊錢嗎!換作是你的女兒你怎麼辦。”
談判中,洛洛的母親一度情緒激動。/《杭州和事佬》
另一邊,洛洛生前所在公司方面的幾位代表也針鋒相對,“他們就是想敲錢!說要再拿二十多萬給他兒子買房付首付”……
洛洛所在公司負責人“張總”反駁稱家屬的動機不單純。/《杭州和事佬》
一地雞毛。
接下來,張總拋出的猛料,則徹底引爆了輿論。
公司在幫忙操辦後事時,從前來弔唁洛洛的網友處得知了她的社交網絡賬號。這才發現,看似積極樂觀的洛洛,其實一直備受來自原生家庭的困擾。
在節目展示出的一部分截圖中,人們能看到洛洛生前發佈的包括但不限於“原生家庭是我這輩子都掙脫不開的牢籠”“親情於我而言真的只是負擔”“想要買斷親情,從此兩不相欠”等言論。
在發現眼前的所謂家屬或許纔是逼死洛洛的罪魁禍首時,張總髮出了“再賠,我都感覺我對不起她”的感慨。
在回顧完洛洛的一生後,網友們一聲“現實版樊勝美”已經呼之欲出。
這幾年,無論是《歡樂頌》的樊勝美,還是《都挺好》的蘇明玉,又或是《安家》的房似錦,被原生家庭處處盤剝的女性形象在熒屏上層出不窮,而相關劇集也因過於戲劇化而被詬病爲“灑狗血”“製造對立”。
然而,真實的生活,或許遠比影視劇更爲狗血。
“想法很簡單,再補貼個25萬”
這起糾紛的緣起,還要回到一年前。
2019年10月17日凌晨,一位在杭州工作的95後女孩洛洛在錢塘江邊不幸溺亡,生命永遠定格在了23歲。
因爲洛洛離世時不是工作時間,也不是上下班路上,在法律層面上,公司一方並無賠償責任。經過反覆商討,在結清工資、社保之餘,公司額外給家屬一筆人道撫卹金。
撫卹金的價碼從兩萬漲到五萬,再到最終的六萬。雙方的第一次談判,以一張白紙黑字、簽字畫押的收據作爲結尾。
但好景不長,幾天過去,家屬的心理價位突然漲到了三十多萬。
尋求公開調解的時候到了。
與人們想象中不同的是,是公司方面找到《杭州和事佬》的節目組,而非洛洛的家人。
張總向節目主持人展示了洛洛父親此前發給他的信息:“張總,你這邊不出來好好談,我會一直在杭州,每天去你公司,反正女兒都沒了,我夫妻死也死在你們單位裏。”
公司短短的接觸已經苦不堪言,可以想見這個年輕的女孩在參加工作後的三四年裏都是過着什麼樣的生活。/《安家》
節目鏡頭記錄下了雙方的第二次交鋒。
親戚詢問洛洛生前所享受的工作待遇,加班時長與休息時間,試圖證明洛洛的離世與工作壓力有關。
公司則拿出洛洛的社交賬號,指出造成洛洛抑鬱焦慮狀態的源頭,恰恰來自於家庭對她情感綁架與經濟索求。
在家屬與公司的對峙中,人們不難發現洛洛的父母並不清楚她具體做什麼工作,但清楚她的月收入有一萬多塊。
而與洛洛相熟的同事也提到,與其他家庭情況不太一樣,洛洛新買的手機往往是媽媽先用,而她使用的是媽媽淘汰下來的手機。
這處細節也在女孩的社交賬號上得到了部分印證。
從洛洛發佈微博所使用的設備來看,直到2019年10月,她使用的手機仍然是四年前上市的一部蘋果手機。
逝者長已矣,而活着的人悲歡似乎也並不相通。
時隔一年多,隨着節目的播出,這場悲劇又像一顆石子投入水中,激起了輿論場上的千層駭浪。對於剛剛從失去傷痛中走出來的洛洛現實中的朋友們來說,這種聲量的關注與討論,無異於是一種打擾。
然而,在洛洛的家屬與公司決定通過調解節目將此事曝光於世的那一刻,這就已然成爲一起社會事件,而不僅僅是私人層面的糾紛。
與此同時,“重男輕女”“誰鬧誰有理”等長久以來積攢的社會痼疾,也被重新放到聚光燈下接受審視。
有大v認爲節目組及警方的立場存在偏頗,有偏幫家屬一方的嫌疑。/微博
在相關報道的熱門評論區,在對這家人與節目組的指責之餘,也有“全知全能”的網友順勢得出重大結論,“有弟弟的女人不能娶”。
“深夜看完洛洛的微博,我哭了”
洛洛是“扶弟魔”嗎?
在洛洛朋友發佈的迴應帖中,這個96年出生的女孩被描述爲一個“日常生活中對自己很小氣,買一雙帆布鞋都會反覆糾結一個月捨不得按下付款鍵”的形象,如此節儉的洛洛,“在面對父母弟弟時,她傾其所有”。
但這與洛洛在微博發佈的內容顯得有些許出入,至少,在爲家庭“傾其所有”時,她並非真的那麼心甘情願。
節目裏展示的洛洛生前發佈的部分微博。/《杭州和事佬》
直到因爲熱搜被網友們找到之前,洛洛的微博都只有個位數的評論。這個只與幾位好友互動,連男朋友也不知道的微博,在一定程度上被她當成了樹洞。
時間跨度從2013年到離世前幾個小時,一千五百餘條微博記錄下了洛洛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即使公認面容姣好,洛洛也會在午夜時分陷入容貌焦慮,甚至自我懷疑。
在洛洛曬出的與朋友的聊天頁面裏,她深夜傾訴“被自己丑得睡不着”“突然覺得自己不被珍惜、不被重視是有原因的”“丟到人羣裏連普通都算不上,憑什麼篤定自己能得到愛呢”。
來自節目調解員的解讀。/《杭州和事佬》
偶爾,洛洛也能從一些細碎的生活碎片中找到父母愛自己的佐證。
有一次,洛洛收到父親寄來的一箱冬棗,還專門發了一條微博記錄下這個溫馨時刻。
過世前幾個月,洛洛還因爲身體原因做過一次小手術。手術之前,她一面拒絕了母親過來照顧的提議,一面跟朋友感慨道“原來我媽也是會關心我怕不怕手術的”。
而透過微博這個小小的樹洞,人們也瞥見了她的痛苦與掙扎。
比如,一個聽到樓下辦喪事吹吹打打的聲音都害怕得不敢睡覺的女孩,卻會在深夜瀏覽骨灰盒的購買頁面。
總的來說,社交網絡上的洛洛,還是呈現出一個持續性可愛聰明,間歇性小喪氣的年輕女孩的生活狀態。
她真實而鮮活,就像你生活中的朋友一樣。這位96年的女生,既會追當時最熱門的劇嗑cp,也會懷舊地在加班時聽伍佰的歌曲。
洛洛離世整整一個月後,年度爆款劇《想見你》播出,作爲主題曲的伍佰的一首老歌翻紅。
如果那時洛洛還在,大概也會一邊聽着這首與自己同年的last dance,一邊被黃雨萱和李子維跨越時空的羈絆所觸動。
但等待着她的,卻是與劇中角色“王詮勝”相似的結局——沒能等到足夠的關愛,最終將生命終結在了江河湖海。
“現實版樊勝美”背後
是多少女性難以承受之重
在那些被原生家庭害慘的女主裏,樊勝美是資深HR,房似錦是售樓店長,蘇明玉更是公司管理層,並非不幸的家庭經歷更能塑造事業女性,而是因爲她們根本無路可退。
“大不了回家啃老”的選項,從來沒出現在她們的人生裏。
其實,前面提到的幾部影視劇,多少都有些臉譜化嚴重的毛病。尤其是幾位女主的媽媽,彷彿人一到中老年,唯一的使命就是替兒子問女兒要錢。
然而,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懂,比起一味硬來,夾雜着若有似無關心的懷柔戰術,才能索取到更多。
“葡萄牙人有句諺語說‘運氣好的人生孩子,第一胎準是女的’,因爲女孩子長大了,可以打雜,看護弟弟妹妹,在未嫁之前,她父母省得下一個女傭人的工錢。”
作家錢鍾書在《圍城》中對鮑小姐重男輕女的原生家庭的諷刺描寫,放到現在來看,似乎仍然不過時。
鄭爽的代孕新聞一出,網友開始擔心起自己的命運。/豆瓣
而在一片針對“原生家庭重男輕女”的聲討中,指責父母偏心的有之,對女孩怒其不爭的有之,反而在重男輕女家庭中受益最大的弟弟,卻往往能夠完美隱身。然而,沒有這些“吸血鬼”,何來所謂“扶弟魔”?
鏡頭之外,還有多少個“現實版樊勝美”,正在被原生家庭敲骨吸髓?
正如這起事件中,洛洛所在公司的負責人所說的那樣,洛洛的悲劇恐怕並非個例。
如果要從“現實版樊勝美”事件中提煉出什麼積極意味,那就是讓千千萬萬個像洛洛一樣受困於原生家庭的女性明白——
面對索求無度的家人,除了“給錢”和“去死”,我還有其他選擇。
但願所有人都能拋下思想包袱,從此只爲自己活,好好地生活下去。
?作者 | 陸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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